谈谈美国三大自卫法律：不退让法，城堡法，能跑就跑

最近发生了一起美国Uber司机被皮卡截停的案子，皮卡司机想拦截女友（其实是另一个醉酒女在车上），于是下车拿着手机冒充手枪，威胁Uber司机，结果被一枪毙命。警长说这是一起”经典的正当防卫”，Uber司机不会被捕，更不会被指控。

因为昆山案的原因，我看到不少文章都谈到这个案子，同时称赞美国的不退让法，但是恐怕大部分人不知道，美国其实只有一半的州有类似的法律。那么另一半是什么情况？

今天就简单谈谈美国关于自卫的三大法律条文。

首先要说明一点，社会公认个人有自卫（self-defense）的权利，这不是美国政府赐予的，也不是通过一条法律就可以剥夺的。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，他/她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保护自己，这也包括保护他人。

即使全美国最脑残的法律，也允许一个人保护自己，包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致命手段。

法律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滥用这项权利，所以增加了种种限制条款。

美国涉及自卫的法律基本可以分成三类，它们之间并不是泾渭分明的，而且特别需要注意的是，一个州和另一个州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：

1. 不退让法（Stand your ground）：就地防卫，无需退让
2. 城堡法（Castle doctrine）：自己家里，无需退让
3. 退让义务（Duty to retreat）：能跑就跑，不能跑再反抗

1. 不退让法（Stand your ground）

英文 “Stand your ground” 直接翻译是“坚守不退让”，但是更确切地说，应该翻译成“就地防卫”。美国这方面的法律指的是当你有权呆在一个地方，遭遇紧急状况而受到威胁的时候，你没有必要”先行退让” ，而是可以当场反抗，包括使用武力、甚至是致对方于死地的手段保护自己。

这里有几个要点：

(a) 你有权停留，比如自己家，大街上，向公众开放的公园等等，但是你不能闯到别人家里去stand your ground。

(b) 遭受威胁，主要是指生命危险，但是也包括身体伤害。假如有人冲你喊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！” 这显然已构成威胁，打断腿虽然要不了命，你一样有权自保。但是坐在桌子后面喊一声，和拎着砖头冲过来显然又不一样，所以还需要具体分析。如果有人只是瞪了你一眼，你不能说他其实心里想杀我，所以我必须防患于未然！法官也不买你的帐。

(c) 反击必须适度或者等量，如果你的生命遭受威胁，你当然可以采取任何手段自保，但是如果有人打了你一拳转身就跑，你就不能从身后一枪把他干掉，否则你就需要说服陪审团，为什么你认为有必要 – good luck.

(d) 你不能主动攻击别人，等别人开始自卫，你再stand your ground。所以在有些州，不退让法要求你不是 the initial aggressor。

刚才讲到的Uber司机就是一个成功的Stand your ground（就地防卫）案例，那么下面这个呢？

7月19号，佛罗里达：一个黑女把车停在了残疾人车位（旁边其实有好多空位），一个瘦弱的白男去和她理论，两人吵了起来。黑女的男友，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从便利店出来，二话不说，一把把他推了个跟头。白男坐在地上，掏出合法佩戴的手枪，击中男子，男子不治而亡。

这个怎么判？警方看了视频，认为白男完全是正当防卫。因为那不是简单的推推搡搡，白男整个飞了起来，所以已经构成攻击，倒地的人担心遭到进一步伤害也是合情合理的。你总不能指望他坐在地上等着，看看黑人男子会不会过来一拳把他打死吧，所以警察的态度很鲜明，正当防卫，无罪。

但是左媒不干了，他们本来就反对公民拥枪，更痛恨不退让法，比如CNN就在大标题引用死者父亲的话：Push doesn’t justify shooting. 再加上有人抗议示威，所以这件事还没完，最终要看检察官是不是起诉。

佛罗里达是美国第一个施行不退让法的州（2005年），到现在为止，已经有20几个州通过了类似法律。毫不奇怪的是，这些州大部分是倾向共和党和保守派理念的红州，2016年选了川普：

2. 城堡法（Castle doctrine）

城堡法更像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（doctrine），起源于英国一个古老的法庭判决：一个人的家就是他的城堡（a man’s home is his castle）。

可别小看这一句，它代表”家”是神圣不可侵犯的，未经允许，任何人不得入内。几百年来，无论有没有明确的法律，西方文明都不约而同尊重这一传统。

从自卫的角度，就是指一个人有权保护自己的家，如果遭到入侵，他没有义务退让。

所以，城堡法基本上就是不退让法，但是仅仅限于一个人的住家。有的州则把”家”的概念扩展到办公室，甚至自己的车。

但是城堡法并不是说只要有人进了你的地界就可以开枪，显然不行，比如敲门做广告的，或者不小心走进你家后院，对各种不同的情况，各州可能有不同的规范，动用城堡法辩护失败的案例也时有发生。

讲一个经典的城堡法案例：

2012年，俄克拉荷马州18岁的Sarah McKinley 独自带着她3个月大的儿子在家，她的先生一周前刚刚因病去世。除夕夜，她突然听到有人猛烈敲门外加言语威胁。一般人肯定吓坏了，但是Sarah没有惊慌失措，她先把沙发推过去顶住门，然后拿上上膛的枪，把孩子送到卧室，塞给他一个奶瓶，最后才拨打报警电话。

接通之后，她问911接线员，如果有人冲进来，我能不能开枪？

训练有素的接线员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告诉她：怎么能保护你自己就怎么做。我不能告诉你可以（开枪），但是你要保护你的孩子，做你应该做的事。

这时候，一个家伙破门而入，Sarah果断开枪，12Ga霰弹，一枪毙命。警察赶到的时候，发现他手里握着一把12英尺猎刀。另外还有一个同伙，听见枪声转身就跑了。

地方检察官宣布Sarah是正当防卫，”一个人有权保护自己，保护家人，保护自己的财产。”

【注意：美国有些州不允许开枪保护财产，只能保命】

逃跑的同伙后来投案自首，被控一级谋杀罪，虽然他没有杀人，一同作案的人被打死，由他负责。

警方随后公布了911电话录音，感兴趣的可以去听听。

3. 退让义务（Duty to retreat）

Duty to retreat可以理解成Stand your ground的反面，它要求受到威胁的人必须首先逃跑，只有无法回避的情况下，才可以反击，用武力保护自己。

这就是最近一篇热文的说法，正当防卫还是靠跑！

有些州既有城堡法，又有退让义务条款，这就意味着，在你自己的家里，你没有义务退让；但是离开家，在公共场合，如果你受到威胁，那么你必须首先想办法逃走，如果别人追击，以至于你走投无路，那时候你才可以动用武力手段保护自己。

美国有13个州既有城堡法，又明确规定退让义务，而且毫无疑问，大都是民主党控制的蓝州。美国的共和党普遍支持枪权，支持民众正当防卫的权利；而民主党大多反对枪权，对自卫也有更加严格的限制。

还有一些州文章里没有提到，比如加州，不像佛罗里达一样明确通过了不退让法案，但是事实上又不要求退让在先，这是陪审团手册里明确注明的，而且比较神奇的是，加州甚至允许受害人在一定情况下追击歹徒！当然所有这些都有严格的要求，另外加州的城堡法只限于住家，不包括车辆，而且反击必须适量，等等。

美国分州而治的概念比较奇特，加州和亚利桑那是邻居，但是从某些法律上看，完全是天壤之别，简直不像一个国家。大家习惯说美国如何如何，其实往往是指某些州。

最后再强调一句，本文只是概述一些基本的法律常识，绝不是提供legal advice. 有关枪支和防卫的法律多如牛毛，还包括刑事和民事诉讼的区别，感兴趣的读者请自行研究联邦以及本州相关的法律。